正文 第79章 不见不散的约定

    九月十五，来自湾区的庞大舰队终于抵达神龙岛。

    王玄早已等的心痒难耐，这次出来又是半年，算算小王静该会喊爹了。

    “赶紧的，仓库清理完了没，快准备货架，本土补给的物资到了。”军需官大声嚷嚷着，指挥着仓管人员加急清理现场，唯恐耽搁了半分，国王陛下就在外面候着呢。

    俗语说的好，不打勤不打懒，就打不长眼，这时候了还不表现，更待何时？

    “回陛下，人手准备妥当，还有一千工程兵待命。”

    王志有些气喘，三步并做两步来到王玄面前，语含期待。

    钱有了，人有了，器械设备有了，他也该大展身手了。

    “本土来的人员名单拿到了吗？”王玄问王志。

    “拿到了，技术人员及家属五千三百二十六人，全家移民者两千三百余户，合八千六百三十四人，还有商贾、自由人口等近三千。房间已备妥当，既有单身公寓，也有成栋别墅与宅院，还有各厂专供内部员工使用的招待所，够用。”

    王志的一句‘够用’叫王玄松了口气。

    离乡背井，拖家带口来到遥远又不知明日的南大陆，再没个好的接待环境，又怎能期待他们扎根此地，奋斗一生呢？

    这是对待投奔者最起码的礼遇。

    “那就好，组织人手尽快卸货吧。”

    补给的运达，早已让工具器械奇缺的南大陆政府迫不及待了，也让逐渐倒向吉祥的土著三族再次见识了吉祥强大的底蕴。

    偏居一隅之地的小国，居然能横穿万里之遥，在遥远的南方大陆，虎狼控制之地占据一席疆域，这已是不得了的壮举和成就了。

    偏偏吉祥人不满于安逸的现状，不断从本土输血，照此趋势，怕是要不了几年南大陆要改性吉了。

    在土著们看来，判断文明、强大与否的标志就是武力值。

    无疑，火炮和能够横穿风暴墙的强大战舰就是武力值强大的最好明证。

    如今，让他们逐渐融入吉祥，成为吉祥臣民，从感性上来说是抗拒的，没谁愿意轻易失了种族传承。

    但从理性来讲，除了族里的上层人员会感到些许失落外，阻力并不大。

    更为重要的是，吉祥承诺的太到位了，当然，前提是要能兑现。

    不仅现有的生活模式不会改变，还将提升族中权势人员的福利待遇，虽不再掌管权势部门，但管理范围由一族扩大至整个南大陆，已不算是明升暗降，妥妥的高级官员。

    摆平了决策层，余下就不再是困难。

    几族百姓不傻，眼下与未来稍作比较，便可得出十分明显的结论。

    尤其是农族的底层百姓，不是吉祥人胜似吉祥人。

    这次庞大补给舰队抵达时的盛况，让他们亲眼见证了有支强大海军的吉祥人是怎样的傲娇与自豪，这种感觉正是他们日思夜想而不可得的遥远寄托。

    吉祥人蹦着跳着夹道欢迎远来的国人，浓浓的亲切之意早已从微笑的面庞和不知疲倦挥舞着的手臂中洋溢出来，就连他们都能切身感受到这股发自肺腑的诚意。

    在这样的环境与氛围下，没有谁不愿意成为欢迎人群的一份子。

    吉祥，在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内，已将烙印不知不觉刻进了他们心中，时刻影响着他们的一切。

    建设部规划局的人早围在了国王陛下身边，生怕这方面耳根稍软的他乱做承诺，将工具器械许诺一空。

    王玄自然知晓他们的来意。

    “行了，我现在安全的很，不需要你们用人墙来保护我。”

    王玄发了句牢骚后，规划局的李春接道：“陛下安危大于天，我们辛苦些应该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玄无奈，只得往神龙岛小政务院而去。

    李春等人紧随左右，丝毫没有放弃的打算。

    王玄被盯的浑身不自在，于是停步，转身，伸手道：“拿来吧。”

    李春大喜，忙上前几步，从上衣左兜掏出一张有些发灰的折叠纸双手递了过去。

    王玄见着满脸欣喜，已是风霜的脸，心中的那点不快瞬间消融不见，接过分配清单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都没说回了政务院。

    这件事，一直缠绕着王玄的心神。

    李春不是南大陆的个例，更不是吉祥的个例。

    这些随着吉祥快速发展而越级提拔的草根干部，不知不觉间已为吉祥，为他王玄服务了四五年有余，但付出与回报却严重不对等，这是他的失职。

    不说别的，首批前往南大陆的官员们，已有一年多未和家中亲人见过面了，仅靠着返航的船只带封报平安的家信，聊诉情义，那份思念，那份怀念只能用无止境的工作才能压制。

    他本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上次回家和小王静相处的点点滴滴已是他记忆中最宝贵的财富，深锁心底，不愿散去哪怕一丝一毫。

    ‘该告一段落了。’

    第二日，忙碌的运输队在工程兵加入后，搬运速度陡然加快，至傍晚已将全部物资转移至仓库。

    十六日晚，包括各岛主在内的各方人士齐聚小政务院，问王志要批文。

    王玄如今住在荣耀镇，他们是不敢去打搅的。

    王志从王玄手中拿到规划局的物资分配申请清单后，便将这部分的工具器械单独划分开来看管，这部分是不能动的，是用来执行今年政府建设发展规划的保障，完不成任务连他也得吃挂落。

    所以当各方人士将政务院挤得满满当当时，他的心中并不焦躁。

    当他胸有成竹出现在会议室时，双手虚压，吵闹的现场顿时安静下来，无数双眼睛‘如饥似渴’般注视着这位半百的老人。

    “诸位，来意我已知晓，现在开始公布分配方案。”

    工作人员便将黑板立起，王志取了支粉笔上前，将可分配的各项物资按名单分门别类，一一书写下来，小到卫生纸、火柴、痒痒挠、耳勺、袜子、拖鞋，大到各种开荒建筑工具，机台设备，十分完备。

    众人目光有了新的关注点，手中的笔随着板书区域越来越大，也在写写画画个不停，计算自己能从这些配额中分得多少。

    当然，这些物资可以暂时赊账，最但迟两年，就得连本带息归还政府。

    何龙和憨儿被挤在角落位置，看不太真切。

    憨儿突然一激灵，道：“东家，用这个，来前我带了。”

    一只精致的老花镜从憨儿粗糙的大手递了过去。

    “咦，这不是三哥的老花镜么，怎会在你手中？”何龙语气陡然严厉。

    “东家别气，是三老爷随舰队返航时特意留下的，交代我别跟你讲，怕你不要。”憨儿有些怕了何龙的态度，语速有些快。

    闻言，何龙眉头才稍有舒展，接过眼镜打量一番后，轻轻戴在脸上，眼前一切瞬间清晰起来，一如十几年前何欢还在何家庄时一般。

    “我那本家三哥是个好人，我对你严厉是不想占了人家的便宜，我们受的恩惠够多了，都不知该怎么还。”

    憨儿有些感同身受，不住点着头，低头掰着手指数着一桩桩一件件这些年欠的债，倒把何龙心中的抑郁冲散了不少。

    “得了，东家我记着呢，不用你显摆。”

    “嘿嘿，俺也就这点长处，东家不让显摆俺就不显摆。东家，快算算这次俺们能分多少铁锹和叉子，还有封河的渔网，这个估计没几个人跟咱们争。”

    何龙闻言便不再闲聊，也用心算了起来。

    王志写完后，坐在椅子里很是休息了会，喝了几口茶水后才重又精神起来。

    “大伙，东西就这些了，登记在册的各方名单也都有据可查，不怕冒领，自己都算算吧。”

    随后，工作人员计算出的分配额度已经张贴出来，何龙随着人群又向前跟了两步，这才看清自己分得的物资明细。

    “铁钉一千，十米深两百米长的定制渔苗网十张，投料桶二十只，饲料搅拌桶两只，拖网两副，水泥十袋（百斤装），食盐二十斤（一斤装），家居用品五套，厨具一套，卫具一套，日化品十套，白酒十斤……”

    何龙每记录一样，嘴里便不自觉的重复一遍，一旁的憨儿就跟着惊讶一次。

    “东家，这次的物资不少啊，是不是短期不再补给了？”憨儿直肠子，张口就说。

    还没等回过神的何龙理清头绪，上首的王志开口了。

    “诸位，这次物资不少，还有研究院研制的新型蒸汽机组一套，陛下点名划给了炼钢厂。像食盐、火柴、日化、酒水等物资，半年后这里都能自产，换句话说，后续的物资补给将主要以机器设备为主，有了它们，本土能造的我们就都能造了。”

    这句话引起了大家的共鸣。

    或许有些商人会想，若是这里什么都能造了，本土的商品还怎么用来赚巨额利润？

    当初国王陛下可是说过‘垄断才是最赚钱的’的话，正因这里没有吉祥的商品，所以才让他们赚的盆满钵满，大发特发。也才有那么多要钱不要命的，买了几条小船就敢横穿大海的愣头青。

    疑问刚一形成，就又被王志抢了白。

    “不用担心产品自产自销后赚不到钱，只是赚钱的方式变了，售卖的产品也变了而已。举个例子，你们照样可以代理自产的商品，用赚取来的物产回本土换取高额差价；再比如，两处的特产不同，这是工厂造不了的，互通有无才是正确的赚钱法门，这点你们比我清楚，还有疑问的可以咨询商务分部。”

    这也是王玄要对商贾们说的话，赚钱的机会到处都是，只不过最简单，最直接也最暴力的行业为统治南大陆而让步了。

    当王玄得知王志亲自主持了物资分配会议，并亲自书写超过千字的板书后愣是休息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的事，大发雷霆，将小政务院的各部委从头到尾统统数落了一遍，连厨房大厨养的那条狼崽子都没能幸免。

    他也顾忌不到殃及池鱼了，从赵升，这个亦臣亦父的慈祥长辈，到一辈子为了百姓兢兢业业，努力一生的古老爷子，再到如生母般对他兄妹俩关爱有加的刘姨相继辞世后，他心中便有了结。

    不要再死人了！

    每走一个，他就感受到自己的依靠又少了一分。

    他不愿体会这种感受，这让他惶恐，让他无措。

    他并不是个恋栈权位之人，但却害怕不受控制的无助，他需要掌控整个局面的安全感。

    王志自也是被王玄训了一通，看似面上无光，实则每个人都清楚，陛下对王委员的关爱已到无以复加的程度，殊荣之高，怕要与远在北方本土的张总理看齐了。

    王志虽被小一辈的陛下责怪，心中却是温暖的，这让他想起了离行前儿子的嘱托，啰嗦又踏实。

    九月二十，需要装船运回本土的物资已入了仓库。

    按照流程，后勤部在清点无误后签字，然后搬运组便可装船了。

    这次回去，不止是回去那么简单。

    首批来此的官员要开始有计划的轮换，有愿意将家搬来此处的也不阻拦，都是吉祥的国土，只要臣民愿意，做国王的只有支持。

    首批返程名单已经出来了，政府职能部门官员有三分之一在列，各岛岛主只要提交申请基本上都能分到名额。

    包括土族在内的四族人员也不少，拖家带口的足有千人，有的仰慕吉祥，想去定居的；有的想考察一番，再做打算的；也有的是为了求学，为自己的理想添砖加瓦的。

    这些王玄通通应了下来，床铺多着呢，管够。

    接着就是士兵，老兵不少，都得轮换。

    伤兵、烈士骨灰得运回去，不说落叶归根，起码得让他们的家人见上最后一面才行。

    当初联合舰队入侵，吉祥死了多少人，那时吉祥王氏可是风雨无阻，挨家挨户送骨灰的。

    不抛弃不放弃是吉祥军人的传统，不把这些弟兄带回去，军官们怕是都没脸回去了。

    最后便是色目俘虏了，乔治最近伙食好了不少，养的又白又胖，王玄都起了将其关在动物园收门票的想法。

    在对待敌人‘狠’这一方面，吉祥人基因里就已达成了一致。

    “再算算还有多少床铺，尽量把想回去的都带上，见见亲朋街坊，人虽在这定居，根却不能断喽。”

    “是，臣这就去办。”王志应了声，抬腿就要回去安排，气的王玄差点说了脏话。

    “这点小事哪需您亲自去办，也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赶紧回去歇着。”说完，扭头对着杨涛吩咐道：“后勤部的人在干嘛，让他们去和舰队交接，对个数据的事，谁不能做？”

    杨涛笑着出去吩咐了，王志也笑着点头赔不是，“臣这就回去洗漱休息，陛下也早些歇息。”

    “等等，我大姐寄了些野山参过来，取几支用去。”

    王志还要推辞，便被王玄不讲理的大手止住了，不得已，只好捧着一匣子三支山参回了卧房。

    九月二十四，是个不错的天气，宛如当初王玄踏足此地一样，尽管月份不同，仍艳阳高照，风轻云淡。

    “陛下，今个儿天气不错，小雅小姐定也想到了您要去看她。”

    气氛有些冷，杨涛便又喋喋不休起来，像是早起的喜鹊，不知疲倦。

    又到了熟悉的四合院前，对面溪畔的小院子打扫的很是整洁，连野花野草都受到了精心照料，精神的很。

    小雅虽然是木族人，但她兄长常劳作的那片地已交给内卫打理，雇佣的却是土族之人。

    最终，在审问了当初色目先锋幸存者后，按照指认的地点搜索，只在附近发现了半块人头骨，葬在了这处衣冠冢中，其他遥无影踪。

    小雅的兄长熬不过酷刑，吐了些东西，最终被折磨致死。

    侮辱小雅尸体的人活着的只有两个，被杨涛当着王玄的面，当着乔治及一众将官的面，生生一刀一刀刮死了，碎肉都喂了东面披甲族的鳄鱼。

    王玄折了些野花，插在四合院南面溪畔小雅的衣冠冢上，很是整齐。

    “小雅，我看你来了……对不起，没能找到其他的，对不起。”

    这次和往常一样，杨涛和其他内卫早离的远远的，不忍打搅也不愿感受这种绝望的思念。

    听听鸟叫，闻闻花香，不错。

    “我要走了，本想带你一起回去，可想了又想还是觉得不妥。

    这里是生你养你的地方，这里有你的父兄，有你远在南方的亲朋。

    虽然我没见过他们，但其中一定有你牵挂的存在。

    很抱歉，我没把我们的事告诉我的妻子。

    我知道，你不在乎这些，可我还是无法释怀，这次回去就把我们之间的点滴都告诉她。

    放心，你清儿姐是个温柔良善的女人，不争不妒，温婉贤惠，你见了定会喜欢。

    她若是见了你，一定也会欢喜的不得了……

    吉祥是个好地方，有机会我一定让你见识一番，真的好美。”

    王玄说累了，干脆躺在地上，头枕双手，闭着眼，脑中片段不断拼凑，一部大致完整的影片就此成型，这是无数次回忆的结果。

    每到此处，思念就像倔强的种子不惧万难，不怕险阻，一路披荆斩棘后执着的顶起一片天，然后生根，发芽。

    “别怕，我会时常来看你的，

    呵呵，想起臣子死命劝我的场景就有些头皮发麻。

    虽有时心生厌烦，却也感受到了如此处春日阳光般的温暖，似你的笑脸，恰我们相处的青春。

    我走了，你要好好的，

    我也会好好的。

    你说过，来生还在这里等我，

    我答应你，

    不管有没有来生，

    我定早些过来，在有你的地方等你，

    我们，

    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