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1章 原来只是颗棋子

    十余艘二型战舰缓缓驶出湾区，理也不理那些落水之人，劲直朝着东面色目舰队逃走的方向追去。

    “来人，统计下伤亡情况。”王玉对着卫兵吩咐着。

    约莫半个时辰后，当东面再次传来隆隆炮声时，传令兵汇报道：“报告陛下、参谋长，炮兵阵亡十七人，伤四十六人，炮台损毁六座，岸防炮报废三门。”

    这损失可不小。

    王玄自认为指挥虽没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却也中规中矩，这也从侧面反映出色目人的强大，绝不是南大陆那群半桶水可比的。

    “请乔治等一众色目语教师来海军学院见我。”

    王玄说完，又给军部下达了做好善后事宜的命令后，就回了海军学院。

    至于色目人的俘虏，却是万万放不得的。

    到了海军学院后，王玄便把乔治请进了书房说话。

    “哦，尊敬的国王陛下，您又帅气了许多，每次见您总能给我无限的惊喜，您真是太神奇了。”

    王玄笑着生受了乔治的恭维，指了指凳子叫他坐下说话。

    “不知陛下找我来可有事情吩咐？”屁股刚沾着凳子，乔治就迫不及待问道，他在这里可憋坏了。

    美女是没有的，即便偶尔有些家属来此，也没人会给他好脸色。

    整日面对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还时刻缠着他学习每个词的发音，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若不是心中仍有执念，想着有朝一日回到故土，他说不得早认命了。

    乔治的肚子比刚到吉祥时又大了一圈，看来吉祥的伙食的确养人。

    王玄脑中瞬时浮现出孙氏的娇憨模样，再对比眼前这位，真是半斤八两。

    收回了目光，王玄淡淡道：“最近色目人有些嚣张，今日更是犯我吉祥入海口，好在被击退了。”

    乔治眼中的失落一闪而逝，接着很是气愤的说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占了北方那么大块土地还嫌不够，非要来找我们的麻烦，活该吃了败仗。”

    王玄也不看他，自顾自说，“岸防炮击毁了对方九艘战舰后，我方战舰倾巢而出，乘胜追击，相信要不了多久便有捷报传来。”

    乔治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硬着头皮道：“陛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自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寻吉祥的晦气，倒真成了他们的晦气了。”

    这倒是实话。

    乔治对那帮人是恨铁不成钢的。

    好好的稳固北方，慢慢蚕食不是更好，何故非要来南面找吉祥的晦气？

    若真有把握也就罢了，偏偏班门弄斧，最终一败涂地，这下好了，和胡越打了几个月的损失也没和吉祥这一个时辰的多，何苦来哉。

    若是一个不好，怕是北方的土地也得吐了出去。

    “可惜，我们也不知对方入侵胡越究竟是何目的，有心派出细作，可又力不从心，只从长相上讲，我们就很难成功。”

    王玄的话让乔治心中好受了些，起码另类的外貌在防谍上还是有优势的，他巴不得吉祥人在自己同族人面前成为瞎子、聋子。

    正暗自得意间，忽见王玄看着他像是在打量着一件艺术品时，乔治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终于明白，为何吉祥王会在击退外敌后第一时间就召见自己的用意了。

    此时他的心中除了苦味，还有淡淡的希冀，也许……

    王玄也没和他绕圈子，地位悬殊太大，所以乔治很快就知道自己要去北方做间谍的事情了。

    “怎么，有没有信心？”王玄仍旧笑着问他，好似根本不关心他是否会假意应下，然后一去不返一般。

    乔治在吉祥待的时间不短，听过这位年轻国王的传说不胜枚举，甚至已耳熟能详。

    哪怕过滤掉他自以为传言的夸大部分，仍足以对得起‘名将’二字了，所以在吉祥王当面，他是压根不敢有丝毫大意的，时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此时见吉祥王毫不忌讳的让他去做间谍，乔治心中的惊讶更是难以言表。

    ‘这是个机会，离开吉祥重得自由的机会！’

    ‘这是个陷阱，吉祥王岂能如此轻易的就让你离开，千万别上当！’

    两种对立的声音不断在乔治的脑中交替出现，最终混战在了一起。

    时而赞同的一方占了上风，让他面露喜色；时而反对的一方占了上风，又让他面有苦涩，整个人像处在了冰火两重天的世界里，忽冷忽热，心情也是忽上忽下，没个着落。

    “怎么，吉祥不值得乔治你效力吗？”

    看着吉祥王有些玩味的表情，乔治的心却已沉无可沉。

    事实证明，小看当下这位的要么坟头的草都长一人高了，要么还在劳改营中为了明日的生存而奋斗。

    王玄越是笑的自然，乔治的心就越是没底。

    就在气氛有些尴尬时，卫兵来报，说是已将色目俘虏押至学院校场，请王玄指示。

    “正好，一起去见见那些色目人，看看其中有没有你的旧识，我也好做个顺水人情。”

    乔治也不知此时是什么心情，晕晕乎乎的就随着来到了学院中间的大校场。

    此时校场已经军管，整个学院已封闭。

    这里四面围满了海军学员，他们身着统一制服，配备制式武器，英姿飒爽，杀气凛然。

    这让乔治心中打怵，这一幕他从未见过。

    平日嬉皮笑脸的顽童，此刻却是如此的庄严肃穆，不修边幅之人也将风纪扣扣的一丝不苟，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自己的天真和自以为是。

    同时他也明白一个道理，也许只有在眼前这位面前，吉祥军人才会有如此的锐气与戾气的一面吧。

    来到校场中央后，入眼的是跪满一地的色目人，他们同乔治拥有一样的肤色，只不过一个站着，一群跪着。

    其他色目教师也被请了来，在见到乔治阴晴不定的脸后，心有戚戚。

    王玄上了高台，对着黑压压的一群色目人道：“尔等无故犯我吉祥，伤我子民，虽万死不足惜，而今你之族人已效忠吉祥，看在同宗同族的份上便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发誓效忠于我，为吉祥奋勇杀敌，便不再追究尔等犯下的罪责，否则将严惩不贷。”

    这段话是吉祥的翻译传下去的。

    乔治等人听的心中一阵发苦，自己倒成了正面教材了。

    那些色目俘虏见着同族之人在吉祥地位不低，却并不显得如何惊讶，倒叫王玄更加肯定之前的判断，这帮色目人与乔治不是一伙的。

    当王玄的劝降话逐一传达下去后，色目俘虏们却炸锅了。

    现场变得嘈杂。

    色目人开始相互传递眼神，有甚者开始低声交换着意见。

    显然，王玄的要求他们并不买账，或者按照他们的理解，吉祥不该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才是。

    令王玄没想到的是，这时乔治却开口了，“陛下，他们并非我国之人，乃是邻国的远洋舰队，身上的雄鹰肩章便是明证。”

    王玄并不怀疑乔治的话，但身旁护卫却还是仔细去验证了真假。

    在询问、查看过大部分色目俘虏后，杨伟便朝着王玄使了个眼色。

    王玄便开口道：“那又如何，往前五百年都是一个祖宗。”

    乔治不明此话何意，却也不再深究，讪讪退在一旁，想看吉祥人接下来的如何打算。

    当翻译将劝降话说满三遍后，仍无俘虏愿意投诚，王玄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此时心中暗爽的乔治不由用余光瞟了台上的吉祥王一眼，就是这一眼让他终生难忘，如噩梦一般萦绕一生。

    王玄对着杨伟吩咐了几句，杨伟便带着一队内卫出列，从俘虏中随意拖出十人排在前列，每人身前都有一名内卫守着。

    “拔刀！”

    “呛……”

    杨伟一声令下，站成一排的内卫没有任何犹豫，右手瞬间抽出左胯的横刀，斜举向上，杀意毕露。

    乔治已经‘看到’了下一步的场景，本有心去劝，却见一声‘斩’字传来，利刃入肉的声音过后，滚滚人头便在血压的冲击下飞出老远，其中一个不偏不倚正好在他脚下停住，尚未闭合的双眼充满着难以置信和不甘，看得乔治头皮发麻。

    “第二排，上。”

    此时乔治脑中早已是浆糊一片，理不出半点头绪来。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第二排十颗大好头颅飞向天际，转又坠落凡尘，激起大片烟雾。

    片刻间就斩杀了二十人，俘虏们炸了，开始背负着被捆的双手，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跑。

    奈何这是海军学院的校场，跑不出几步便被四周的学员们一脚踹了回来。

    阵亡的十七名炮手还在高台上放着，金黄的棺木上覆盖着的红色国旗无风自动，一股强大的肃杀感、仪式感凭空而生。

    学员们大都没见过流血，更没见过如此血腥惩罚俘虏的场面。

    除了少部分躲在后面呕吐外，大部分人都坚持了下来。

    在他们的眼中，眼前发生的一幕并不是屠杀，而是在用敌人的鲜血祭奠为国为民而逝的英灵们，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得以安息。若有可能，恳请他们在另一方世界继续守卫着吉祥，守卫着陛下。

    被拳打脚踢踹回来的俘虏们，已没了之前的从容，他们的心态崩了。

    于是哭着喊着要求投降的不在少数。

    内卫开始将俘虏们分为两拨，一波是愿意投降并效忠吉祥的，另一波的则是沉默者。

    所谓沉默者在杨伟看来就是拒绝投降者。

    于是，他便从投降的色目人中挑了两人出列，每人发了一把匕首，“去，将最前面的那二人杀了。”

    持匕的两人吓傻了，一会看看杨伟，一会看看自己的目标，几个时辰前还是同僚的二人，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匕首，踌躇不前。

    杨伟却不会给他们考虑的时间，于是又挑出两人道：“若是数到三，这二人仍未动手，你们就将此二人击杀，否则你们四人皆死。”

    此话一出，乔治等众色目人无不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杨伟，最终将视线移到了高台上那个年轻的面孔上。

    王玄面无表情，静静注视着全场。

    后被挑出的二人分到两把横刀，此时握有武器的四人面面相觑，开始相互戒备着，反倒要被斩杀的两名对象却无人问及。

    “一。”

    四人立时各退一步。

    “二。”

    双方屏气凝神，预防可能到来的攻击。

    “三。”

    持匕的二人仍未向着身后的两名俘虏动手，持刀的一人也许是吓傻了，也许是单纯为了活命，便举刀向着自己身前的持匕者砍去。

    另一位持刀者仍未有动作，对面的持匕者面露紧张，面上又隐有一丝哀求。

    可惜的是，杨伟的刀已毫无预兆的当头劈来，那名未有动作的持刀者瞬间毙命。

    接着刀势未老之际，顺势斜向右上方一撩，持匕者便已被开膛破肚，二人瞬间毙命。

    另一方正在混战的二人见状，哪还存有侥幸之心，尽皆用尽拼命地招数要致对方于死地，此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最终持刀者因器之利将持匕者斩杀，自己手臂也负了伤。

    前后不过十来个呼吸，四人便只剩一人独活。

    四周传来学员们的叫好声，可听在乔治等人耳中却更像是催命的丧音，吸走了色目人的精气神。

    接下来是第二波。

    这波的四人倒是没有犹豫，起手就是搏命的打法，最终仍是持刀者获胜。

    几波过后，降者与抵抗者人数几乎相当，各有近百人。

    于是进入混战阶段，双方各选十人，每人一把匕首，最终活下来的一方得以活命。

    半日前可以相互将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如今却为了各自活命而要想尽办法、使尽招数致对方于死地，这给现场的学员们上了最为血腥的一课，也是永远无法超越的一课。

    校场上空弥漫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脚下的血河已成黑色，黏在军靴脚底湿粘湿粘的，让人很不舒服。

    战场上还能站着的俘虏各不足百人，最先投降的那群人损失最多，这倒在大家的意料之中，怕死吗，哪来孤注一掷的勇气。

    接下来王玄开口了，叫来了乔治说道：“你看看，他们可不像你们一样愿为吉祥效力，身为吉祥人，你应该为让逝去的灵魂得以安息而出一份力。”

    听完王玄的话，乔治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仿佛血液也跟随那一颗颗飞起的头颅冲向了天际，最终成为吉祥人脚底的厌弃之物。

    “我相信你是真爱吉祥的，再说他们也不是你故国之人，又何必伤心，给他刀。”

    后一句是对杨伟说的。

    王玄的话，就像是来自地狱恶魔的诅咒，让乔治满身不多的血液开始凝聚、冰冻，只剩下灵魂在无际的黑暗中漫无目的的飘荡，伴着寒冷，走到哪便是哪。

    整个人像极了耐不住寒冬的狍子，僵硬又迟钝。

    杨伟硬是将自己的佩刀塞进了他冰冷的手中，“握紧了，小心掉下来斩了你的脚！”

    一句‘小心斩了你的脚’立刻将乔治唤醒，他回想到了之前发生的的一幕幕，终于，自己也要做那挥刀之人了吗？

    杨伟将他连拖带拽的拉到了校场中间，对着负隅顽抗的俘虏说道：“选出一人来，只要杀了他，那个人便可无罪释放。”

    乔治听罢面如死灰。

    在亲眼见证了袍泽相互残杀的场景后，他此时哪还有妇人之仁，只求吉祥王能对他仁慈些，让他少经历几场残酷至极的战阵就知足了。

    不久，对方选出一名中年人，器宇不凡，哪怕此时身为阶下之囚却仍不失大将之风，顺着众人自发让开的通道从容又坦荡的走了出来。

    二人对视良久，最终不发一言就战在了一起。

    乔治赢了，赢在了武器上。

    如果对方也有武器，哪怕是把半尺长的匕首乔治也必死无疑，可惜没有如果。

    看着跪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的乔治，王玄笑道：“果然是我吉祥子民，乔治你辛苦了，快过来歇息歇息，一会还得再战一场。”

    先不说乔治踉跄着孤单又虚浮的脚步来到了高台前，忍受着身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只俘虏双方看他的眼神就足以让他心惊了，只因他杀了不该杀的人。

    可惜他醒悟的太晚，又或者说这是必然的结果。

    只有一个能活，对方若不死，那死的就只有他自己，高台上的那位是不会让他好过的。

    原来自己自始至终都是枚棋子，任人摆布的棋子。

    只不过下棋之人棋艺超绝，棋子到现在才明白自己是枚棋子。

    看似无用的棋子在时机成熟后，被瞬间激活，成为了致胜的关键。

    想通了前后，乔治彻底抛弃了幻想，在这位面前，自己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棋子。

    既然是棋子，既能成为弃子，也能成为盘活全局的致胜之子，如何选择已不需多想了。

    乔治顺从的坐在了王玄的右手边，双目无神的注视着远方。

    好似透过无边无际的浓雾，就能见到早已久违了的故乡，那里有他的家，他的亲人，他的依恋。

    当然，还有他发誓要手刃的仇敌。

    就是那个人，让自己不知不觉间成为了那个可怕男人的棋子，也许终其一生，都无法摆脱的命运的棋子。